✞ Camino de Santiago 13 ✞
「如果沒有勇氣遠離海岸線,長時間在海上孤寂地漂流,那麼你絕不可發現新大陸。」
而關於賽哥維亞的水道橋(Acueducto de Segovia),丹尼行前一直有份擔憂,不得紓解。
因為研究 google map 發現,水道橋幾呈南北走向。也就是說,側面會朝向正東或正西。
側面朝向正東或正西,即意味著萬一拜訪的時間不湊巧,則必會遇到嚴重的逆光問題。
你大概會說,反正一定有一面是亮的,兩面長得不都一樣,不行的話繞到背後就好了。
這麼淺顯的道理丹尼當然也懂;可是如果丹尼想的跟你一樣,那丹尼不就跟你一樣了。
首先,不一定一定有一面是亮的;萬一不幸遇到陰天或下雨,兩面肯定沒一面是亮的。
所以天氣晴朗是先決條件;「有陽光的地方,才有陰影。」有逆光的地方,才有順光。
「面對光明,那麼陰影就永遠在我身後;老對著陰影嘆息,遂忘了自己正背向光明。」
其次,雖說薔薇即薔薇,「不可能從前面看是薔薇,從後面看便是刺。」水道橋亦然。
可是水道橋的兩面,真的有所不同;不親眼見證,你用鼻屎大的手機看千遍也不會懂。
當一個社會,只知道用歌舞煙花來送舊迎新,我不奢望這樣的低智群體,還能懂什麼。
生命如此膚淺,猶然自得其樂;廣場四周集體狂歡的倒數,水道橋下潘妮洛普的孤獨。
幸好,我是強韌的無產階級;即使身無半文也要看遍天下,因為我不想生命只有這樣。
我想看看朝聖之路一路上滄海桑田的風光,我想瞧瞧歐洲大陸極西端波光粼粼的海洋。
我想知道賽哥維亞那一天絢爛日出的方向,我想明白潘妮洛普那一刻低顏不語的思想。
所以我拒絕用手指就能滿足的螢幕,我堅持要用雙眼及雙腳來認識這個有溫度的世界。
佩特拉的熱、莫斯科的冷,阿爾卑斯雪山的高、聖壇岩邊懸崖的深,我通通都想知道。
我知道你不想知道,我明白你現在不明白,我懂你很久後才能懂,所以我們才不一樣。
你以為你手上方寸大的螢幕就是世界,然後你漸漸目光如豆,為物所役,仍沾沾自喜。
於是我也漸漸很難跟你解釋,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根本無法藉由你的手指搜尋或傳遞。
過度執著於表象,只會使人心靈蒙蔽;你變得只相信你的眼睛,卻忘了如何用心體會。
就跟大多數遊客來到賽哥維亞,只想到此一遊打卡炫耀一樣,誰會在乎順光抑或逆光。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沒事淨往空中亂跳,我不理解這樣的水道橋,還剩下什麼意義。
王陽明云「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於月。若人有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
因此,別動不動句尾落個附加詞「不然要幹嘛」;可做之事很多,只是你沒用心去想。
水道橋之兩側,其實景緻殊異;東側展面極開闊,西側則受建築挾擠,所見幅度侷限。
可是在尚未親抵賽哥維亞之前,一切的猜想都只是猜想,根本不曉得兩邊會迥異至此。
所以當初的構想,便是盤算於周日下午抵達賽哥維亞,待周一中午過後再離開去里昂。
如此一來,若太陽捧場,則夕陽與日出,俱可魚與熊掌兼得,管它順光逆光皆無影響。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首日一路賽到賽哥維亞已是午夜,想像中的金色黃昏成泡影幻滅。
丹尼所訂旅館位於東側,既然兩機會已去其一,只能寄望今晨上帝給我一個美麗日出。
萬幸的是,晨光照耀的正是最寬闊的東側橋面,讓水道橋在我心中成就了無憾的完美。
然而更令我們驚艷的是,原來賽哥維亞的早晨竟是這般幽靜,宛如一處被遺忘的小鎮。
這與期待的落差實在太大,原以為是個車馬雜沓的觀光地,不承想卻是個靜謐的天堂。
喜出望外的我們如獲至寶,沿著水道橋旁的石階緩慢拾級而上,盡情享受漫步的美好。
此時此刻的賽哥維亞,真的好美;原來這世界只有我乃瑋一個,無閒雜人等,就是美。
其實,當初選擇來賽哥維亞住一晚的原因很單純,就只是不想住在繁華的馬德里而已。
如今看來,這個無意識的抉擇顯得太正確了。若非如此,我們怎能見到最美的賽哥維亞?
古城與我,心靈已然相契;陽光灑在水道橋的岩塊上,並將質樸之美,永印我的心底。
毋需虛矯平庸的燈飾,不必繽紛俗氣的煙火。磚石感覺,硬是比鋼筋水泥更教人愛些。
登上最高處尚有一處觀景台,不過誠屬錦上添花,因為絕美的水道橋已蓋在我的心中。
上窮碧落的視野極致約莫就是這樣了;千年不倒的建築工藝,在在令人打從心底折服。
可愛的賽哥維亞早晨,一掃昨日的諸事不順;我尚未踏上朝聖之路,難道上帝已赦免我?
錯! 現在的我們還不知道,下午即將到來的苦難,其實已在下方磨刀霍霍地等著我們。
無妨了,無產階級早已習於挫折與磨難,不給我來點兒像樣的磨難,我還渾身不暢快。
當「狂風和海水激戰的時候,只有勇敢鎮定的水手,才能將船成功駛抵勝利的彼岸。」
我其實不太明白上帝為何要如此反覆且不斷地試煉我,但我拒絕投降,誓言奮戰到底。
「我不曾幸運,也不指望幸運。我的原則是,不論任何困難都決不屈服!」居禮夫人說。
如果上帝的旨意是要我披荊斬棘方能前進;那請容我把這一路的磨難,當作我的教堂。
➜ The W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