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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偶然搜尋到一段影片,遂分享給我乃瑋。我乃瑋看了即說:這個冬天,我們就去這裡!
那是一直鐫印在我們心底的地方,戀戀不忘。過了好些年,漸漸也在旅遊圈子紅火了起來。
原本五年前就已計畫於冬季重返,奈何地球暖化導致的枯雪慘況令我卻步,故而推遲延宕。
疫後,機票價格飆漲不下,窮盡各家航線皆難如意,只好勉強暫定去馬克吐溫的天堂原型。
忍痛下手前一刻,福至心靈,見国航出現了一張不到台幣兩萬的米蘭機票,局勢一夕逆轉!
於是心心念念之境又可成行。只是眾生趨之若鶩的打卡熱點,已成我無意重入的碌碌紅塵。
卻說這片山林,似與我有難以言傳的緣份,不著痕跡牽引著我,逕往不為人知的山谷前來。
我可以給你一千個不喜歡陳陳相因的理由,但我說不清,當初是如何覓來沒沒無聞的此地。
彷彿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窗卻在深谷幽闌處。潛光匿曜,只等著我來撥帷揭帘。
選擇冬季,一是渴慕其素未謀面的銀色之美,二則避開亞洲遊客偏好夏季出遊的逆向思維。
旅館訂房有須連住一星期的限制,我資格不符,只好寫信請求法外開恩,因為我欲住八晚。
胡適《夢與詩》: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如我不能做你的夢。
是的,你不能做我的詩。通常沒有人會願意在同一個地點待那麼久,非不能也,實不為也。
當然所見略同的其他房客例外。住那麼久要做什麼?我想起了 Inari,花蓮李女士提的問題。
「什麼也不做。」記得我當時回答就這五個字。八年之後,若再問我,答案依舊隻字不改。
旅行一定要把行程排得無比充實,才叫旅行嗎?我想,或可套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來闡明。
吾所盼者,乃審美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然不論美的創作或欣賞,皆需時間的洗禮與沉澱。
好比美食,如果囫圇吞棗,不啻暴殄天物。面對渾然天成的自然畫框,我怎能不含英咀華?
至於自我實現,就讓我乃瑋在寒雪凜冬中浸於泳池的暢游姿影,來作最孤傲不群的證明吧!
每天看著同一座山谷不膩?不膩,因為那是我最愛的山谷,還有我最愛的人。愛,很簡單。
不過每天晚餐菜色就不是一模一樣了。八個晚上毫無雷同,可以感受到旅館的用心及誠意。
Thomas 是最常來我們桌邊服務的侍者,他臉上總是掛著略帶喜感的親切微笑,甚為投緣。
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冬日裡格外溫暖。如同置身於芬蘭浴熱氣騰騰的檜木清香,通體舒暢。
左邊固定坐的是帶狗度假的瑞士情侶 Jessica & Vinz,Vinz 的暖男氣質一直讓我想起 Slavi。
熱愛戶外活動的他們,甚至從旅館健行至三尖峰。我們也與其分享七年前夏天去過的照片。
道別前夕,互問下次想去哪裡。我們說是 Oeschinensee,Vinz 則指指地上,說仍是這裡!
他們已經第四次來此了,還想再來!足見這片絕美山谷的魅力,連瑞士人都為之魂縈夢牽。
然而真正的仙境王者,是坐在右邊,侍者待之如同多年好友的盧森堡教授 Alvin Sold 夫婦。
教授夫婦已連續二十餘年,每年冬天皆來此住上一段日子,難怪旅館會為其保留最佳桌位。
哇!真的是天外有天,仙外有仙!我才住八晚而已,在巨人面前簡直如螻蟻一般渺小卑微。
隨手一查,教授竟是維基百科有登載的人物!當我驚訝唸出 CEO 的時候,教授還臉紅呢。
每日晨昏,我倆都是坐在這張以山巒作背景的 22 號桌位,偶與優雅的女侍 Pascale 寒暄。
早餐時,桌上總會擺上一份當晚的菜單。主菜有兩或三樣可選,我的回覆皆是 one of each。
日子就這樣在平平淡淡中度過了。不是去附近散散步,就是游游泳,最後再以三溫暖結尾。
我哪兒也不想去,亦無意願去近在咫尺的 cross-country skiing,因為我已入座最美的席位。
他人咸認夏日健行乃此浩瀚山區的唯一主軸,我乃瑋卻默默以雪地冬泳寫就了另一頁詩篇。
除了不能下水游泳,店家狗兒過的生活其實跟我差不多。賞雪看山,吃飯打轉,日復一日。
翻開旅館自家刊物,裡頭居然有這隻狗兒的一席之地,而且其照片佔幅竟比室內泳池還大。
某日只見狗兒自己走出感應門,躍上沙發,然後舒舒服服躺下曬太陽。這也太會享受了吧!
一系列熟練動作,對狗兒來說都是那麼自然而然,完美詮釋了什麼是灑脫生命的至高境界。
這間藏於深谷的旅館擁有超過百年的歷史,1905 年由當地著名嚮導 Sepp Innerkofler 創立。
一旁低調不搶戲的餐廳 Bistro Bergsteiger,則是 2021 年新建,供滑雪客休憩小酌或用餐。
凡該區域旅館房客,皆可免費參加每週三次的表定活動,我們挑的是 easy snowshoehike。
每當夜幕漸臨,遊人盡數散去的這個時刻,我乃瑋總是邊吹著頭髮,邊望向窗外如畫美景。
Dolomites 果不負我。像是投入了摯愛的懷抱,身心靈無一不得到最大程度的撫慰和療癒。
離去的這天早上,桌上沒有放那一本熟悉的菜單書夾,也沒有人走過來問我今晚要吃什麼。
送上來的,只有一杯上頭畫著哭臉的咖啡。見此,我眼淚的防線再也堅守不住,全面潰堤。
「我是如此愛妳,卻只能沉默站在原地。」心如刀割的難過,恰以林慧萍這首歌曲來表達。
我再也看不到狗兒在雪地上快樂地奔跑、吃雪,也見不到馬兒在圈柵裡開心地飛踢、打滾。
「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我的淚水,如大雪紛落,灑滿一地,在這個冬季。
St. Valent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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