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gentina & Chile ~ 03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不若冰河，來日方長；何以永恆，唯有 ~ 莫雷諾(Moreno)冰川。
曾經任性地拒絕了冰島的冰河健行，理由很單純，那就是冰島的冰河實在太黑太髒了。
我不懂在又黑又髒的冰河上健行，有啥好開心的；我認定的完美冰河，應該是藍色的。
達人識真偽，愚夫好妄傳；多說無益，不如讓我們直飛加拉法特(El Calafate)看冰河去。
El Calafate，莫雷諾冰川之門戶前哨站；Hielo & Aventura，只此一家獨攬 Big Ice 行程。
Big Ice，2018 已漲至一人 6200 阿根廷披索(台幣近萬元)，門票 500 披索尚不算在內。
我已經繞了半個地球來到阿根廷，再省這筆錢也沒有意義，故而任人宰割，在所不惜。
冰川國家公園(Parque Nacional Los Glaciares)裡，青色的阿根廷湖(Lago Argentino)。
上午九點，我們是本日第一批來到冰河觀景台的遊客；夢想已在前方，一片凝固汪洋。
沛然莫之能禦，卻曖曖內含光。我終於見證了你，莫雷諾冰川(Glaciar Perito Moreno)。
那是一股凍結的強大能量，博觀約取、厚積薄發，似胸羅甲兵百萬，猶內斂謙沖自牧。
由於 Big Ice 冰河健行需時較久，所以觀景台僅能短暫停留一小時，十點須回車上集合。
時間所限，只夠我們走黃色路線的精華區；然即使天上一瞬，已足以令人間回味百年。
這片景色太過震撼，竟致使人有些不敢逼視，彷彿來到天神跟前，你不得不跪拜低首。
我看見一條韜晦待時的天河，我聽見遠方冰川裂崩的巨響；我，感受人類卑微的渺小。
再譁眾的精算數據或取寵的頭銜排名又怎樣，天工開物之偉大，又豈是人類所能丈量？
既見冰川，云胡不喜；這是上帝打造的亙古藝術結晶，鄙夷人間一切過眼雲煙的浮虛。
高築牆、廣積冰；如切如磋，吞納天下於腹，如琢如磨，封藏宇宙於心，有斐君子乎？
觀景台位於 Peninsula Magallanes 半島最前緣，地勢上得天獨厚，幾可盡覽冰舌長城。
「雲漿未飲結成冰，為愛琉璃三萬頃。」靜寂純淨，吾欲語冰，奈何夏蟲，不解所云。
此前雖曾於歐洲遍覽大小冰河，然即使集眾家所長於一身，我想亦絕非莫雷諾之對手。
頂禮過後，復乘船渡湖，駛往對岸的冰河健行基地，準備迎接第二波革命高潮的來臨。
莫雷諾冰川健行分兩種，一是 Mini Trekking，二為 Big Ice，望文即可知義，毋需贅言。
如果你懂何謂頑強的無產階級，那麼你自然能理解我們的選擇；如果不懂，那就不懂。
Big Ice 有年齡限制，丹尼差幾歲就不能參加了，幸甚；青春期如強尼只能被拒之門外。
避難小屋可先置放用不著的衣物裝備，嚮導勸說沒必要攜帶登山杖，奧中年才不理他。
通過一片山丘樹林後，Mini Trekking 即在此區域進行；惟 Big Ice 者仍須繼續跋涉深入。
行走於莫雷諾冰川的邊緣，光是如此「準」冰河(旁)健行，就已經教人為之目眩神迷。
途中經過一道瀑布，澗水下清涼四溢；但此刻應該沒有人會買櫝還珠，多看瀑布一眼。
天龍八部有「北喬峰、南慕容」，而阿根廷亦有「北伊瓜蘇、南莫雷諾」可與之比擬。
伊瓜蘇瀑布對比莫雷諾冰川，一動一靜，趣味大相逕庭，卻同是不世出的史詩級絕景。
這，才是我心目中冰河的樣子；每每讀到冰島或紐西蘭冰河健行遊記，吾皆不勝唏噓。
見大夥兒對著又黑又髒的冰河直說「好藍」、「好美」，我都會懷疑我的視覺有問題。
美不美先不提了，藍在哪裡？我怎麼瞧不著？我只看見大家睜眼說瞎話的功力還挺高。
不似莫雷諾，美就是美，藍就是藍；何時人們才會停止淨說一些自欺欺人的違心之論？
在橘色帳篷 Dome 前，束胯帶、發冰爪，進行最後短暫的休整，隨即下往冰川登陸點。
如果冰島《星際效應》(Interstellar)那種暗黑系冰川叫「夢幻」，那莫雷諾該稱作什麼？
無產階級的美感評判，迥異於眾人觀點且格格不入者，第一名首推冰島，第二名百內。
我也很想像 Eleanor Roosevelt 一樣，在莫雷諾的面前，發出一聲 Poor Iceland 的喟嘆。
不過這樣好像有些抬舉冰島了；罷了，這個虛偽的世界，黑白都不分了，遑論藍與黑。
「別說什麼，那是你無法預知的世界；別說，你不用說，你的眼睛，已經告訴了我。」
大隊人馬分成好幾組，約十人一隊，由不同嚮導各自帶領，散開在起伏無垠的冰原上。
記得當年在冰島，冰河健行被我們投了否決票。丹尼說，「要健行，不如去阿根廷。」
那一份在冰島不屑進行的心願，如今終於在遙遠的阿根廷達成；君子遂諾，三年不晚。
本小隊嚮導很盡責地適時搞笑，力求在這極寒冰封的寂靜空間，炒熱一點歡愉的氣氛。
不過絕大部分時間，都是馬不停蹄地「健行」，一點兒也不輕鬆，連拍照空檔都沒有。
關於這點，七年前於 GP 雪山便已領教過；東方人重拍照，外國人重健行，扞格不入。
行進之際，為留珍貴回憶，在較安全的地帶，使出「噴香水」技法盲拍，效果還不錯。
今日，形意合一，且容我忘情徜徉在這方純淨冰川的廣闊，遁逃於奇幻宇宙的邊際吧。
陽光下，冰鎮我流淌的靈魂，晾曬我剛毅的心志；還有什麼艱難險阻，儘管放馬過來。
✤ Buenos Aires ~ Iguazú ~ El Calafate ~ El Chaltén ~ Puerto Natales ~ Torres del Pai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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