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oten ☸ 21
天下不僅烏鴉一般黑，天下能搞到天空、山脈、海洋、陸地都一般黑，我也只能無言。
這並非孤立單一顏色，亦非保留特定顏色，更不是黑白照局部彩色效果，乃實境如此。
天氣差無所事事，不如來逛逛傳說中的攝影師中軍大帳 Eliassen Rorbuer 長得啥模樣。
漁架上空空如也，或許還得感謝前夜或昨夜不知何時下的小爛雪，才讓畫面稍有雪色。
此屋即 Eliassen Rorbuer 之 reception，說實話，我們不喜歡後面那座山，長得有點醜。
但那不是我們拒絕 Eliassen Rorbuer 的主因，真正原因是，中軍大帳內攝影師的密度。
眾人皆愛住的地方，我們恰恰避之唯恐不及；可詭異的是，這天咱居然沒遇到半個人。
或許都開車出去玩了吧，畢竟像我們一樣選擇 long stay 卻放棄租車的人，應該不多吧。
此處即 Eliassen Rorbuer 拍攝極光最佳地點，觀今日景色，愈看愈像一幅鉛筆素描畫。
無產階級不喜從眾，更不熱衷於推薦住宿；凡曾受大力推薦者，我們一定列入黑名單。
首先，我不認為誰有什麼資格可以推薦什麼，除非方圓百里的旅舍你通通有住過一遍。
住過覺得不錯就推薦，這邏輯論證基礎實在太薄弱，樣本數太少，焉知其他不會更好？
缺乏實際廣域經驗的交叉比較，僅憑個人主觀感受，就一槌定音姑論妄議，未免可笑。
其次，旅行時，我們一向儘可能秉持 Robert Frost 之 The Road Not Taken 的行動哲學。
套句祖國流行的語彙，我們就是「精芬」，精神上的芬蘭人，沒事不想跟別人靠太近。
如果真像推薦者說的那麼好，那大家還不一窩蜂擠到一塊兒了，那我又何必去湊熱鬧？
況且碰到像今年這種鬼天氣，我看攝影師不管住哪裡都沒轍，只能雙手一攤徒呼負負。
挺欣賞一些祖國同胞的遊記，誠實表述，譬如這篇《太陽去哪兒了》，標題下得真好。
「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窗口看天氣，雨依舊沒心沒肺地下著。」簡直太傳神了。
反觀咱台灣的遊記，多半報喜不報憂，粉飾美化，意欲挑動他人羨慕之心，溢於言表。
真誠的筆觸，直指內心，讓人感同身受；而那些浮誇自爽的完美，倒顯得色厲內荏了。
沒錯，太陽究竟去哪兒了？這也是我的疑問，Lofoten long stay 剩下的賭本已愈來愈少。
繞過 Hamnøy 那頭，黑白山水無啥值得留戀，決定就此回頭，並直接走去超市買補給。
我們旅行向來不指望運氣，以長時間駐紮來換取提高得遇晴天的可能性，才是硬道理。
從這個角度來說，歷年成功者不在少數；然失敗者，應以冰島居首，Lofoten 可為第二。
冰島，天氣之差，罪無可逭，因為是盛夏時節；Lofoten 是冬季，天時不利，情有可原。
然而，連日陰雨仍不免令我們失望，套句《無間道》台詞，「這世界不應該是這樣。」
日前偶見另一篇標題絕妙的遊記，《挪威追光筆記 ~ 我可能去了個「假」的北極圈》。
湊巧的是，該篇遊記作者於 Lofoten 旅行的日期，幾與我們重疊，正是 2017 年節假期。
「一月隆冬時節，緯度高達 70 度的北極圈融雪了，所以說我可能去了個假的北極圈。」
「預想的雪景拍不成了，暖空氣隨之而來又是不斷的暴風雨，每天都是 5 ~ 7 級大風。」
這種滴血詫異的心境，與當時的我們可說是同病相憐，痛不孤，必有鄰，心有戚戚焉。
「旅行至今從來沒有一次全程十幾天都是惡劣天氣的，如此不走運也算是活見久了。」
比「想死的心都有」的祖國同胞幸運的是，咱晚了幾天離開，但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
本來嘛，此番 Lofoten 既然定義為極光之旅，當然首重極光，風景或可退居次要的地位。
然極光本身實為難以掌控的因素，成功觀賞與否，端視天時地利人和，姑且撇開不論。
可此趟旅行最令我們無法接受的是，一月的北極圈冬天，居然下雨不下雪，煞盡風景。
有人就要問了，那麼那些覆蓋山體使之猶如大理石的白色霜粉，不是下雪又是什麼呢？
喔，在雪山飛狐眼裡，那些只能勉強稱之為小爛雪，不登大雅之堂，哪邊涼快哪邊去。
COOP 超市到了，人家沒有 FreeStyle，但是有 Norwegian Style，還有兩種不同口味。
罐頭圖案好熟悉，敢情是 Hamnøy 那座被我們嫌有點醜的山？可下方寫的是 Svolvær。
淪落到逛超市打發時間，真可悲；轉了一圈出來，發覺天色已悄悄換成了淡淡的幽藍。
挪威最美的漁村 Reine 我前幾天已經看過了，今天就不再繞過去了，事實上也不值得。
倒是回頭一望，見 COOP 襯底滄凜雪山，一時竟頗有幾分「挪威最美的超市」之氣勢。
其實 Reine 這片畫屏山脈在夏天是有些猙獰醜陋的，請恕我誠實表達內心曾有的感受。
貧瘠的黑色山體，剛拙線條透著說不出的怪異，我很難說服自己在夏天來一睹其風采。
不過此刻的銀色巨大屏風，雖豎立著一股懾人的冷峻，卻又同時散發一種魔幻的柔美。
還是冬天的 Lofoten 比較有味道吧，我們這樣尋思著，儘管這一切跟我們預期的差很大。
世態涼薄，難以盡如人意。失敗的旅行，亦是旅行；但是你知上帝是會開另一扇窗的。
最絕望的黑暗，就要過去；今晚，我的極光，即將在西班牙人的呼喚聲中，苦盡甘來。
☸ Tromso, Reine, 2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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