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ong of Ice and Fire ~ 38
霓與虹，二刀流，自裂谷中咆哮而起，像是鍛鑄出「干將莫邪」兩把雌雄神劍的熔爐。
只不過滾滾洪流，取代了熊熊火焰；冶爐之旁，但見怒浪滔滔、能量豐沛、奔湧不絕。
一般賞瀑，皆屬由下而上仰望，以狀似天降垂簾、高掛珠絹為美，唯獨 Gullfoss 不然。
目前所站之處，即奔流之側的岩石上；既觀逝者如斯夫，亦觀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由停車場蜿蜒而來的步道，橫跨虎穴，直搗龍潭，竟渾然天成。
「一切藝術、宗教都不過是自然的附屬物。」亞里斯多德之哲言，我想放諸四海皆然。
Gullfoss，黃金瀑布，斷層式階梯狀，落差分別為 11、21 公尺，猶如大自然的藝術品。
而近年「冰島」蔚為顯學，遊人趨之若鶩，說是形同「宗教」的朝拜行為，亦不為過。
一向對於盲目的人云亦云，嗤之以鼻，總認為主觀評價必須基於客觀事實，方盡公允。
針對冰島的觀察，我們的結論是 overrated、overpriced，但同時也是 overwhelming 的。
不可諱言，對金圈景色普遍失望；然而黃金瀑布，卻是少數令我們肯定的 ACE 級王牌。
在乏善可陳的荒涼中，黃金瀑布非但一枝獨秀，且富開天闢地之威、具虎嘯龍吟之猛。
其造型粗獷斧闊，不屑與娟秀細流者苟同；氣勢雄渾不羈，散發如朕親臨的王者之風。
今「干將、莫邪」脫鞘倏起，令我想起《異形：聖約》(Alien: Covenant)出現過的詩句。
「My name is Ozymandias, King of Kings；Look on my works, ye Mighty, and despair.」
「吾乃奧西曼提斯，萬王之王；見吾功業傑作，即使爾等能者，必亦感折服而絕望。」
Nothing beside remains，然餘者盡皆蕩然；boundless and bare，唯剩無邊無際之荒蕪。
眼前的黃金瀑布，正好比是這樣一位睥睨群雄、氣場強大、彷彿擁有主宰力量的霸主。
大水起兮霧飛揚，威加海內兮歸何方；除了 Shelley 的詩，漢高祖的大風歌也很襯畫面。
現場風勢極為強勁，與轟隆水聲互別苗頭；水霧澤披天下、雨露均霑，誰也不能倖免。
停車場分上下兩層，下層山坡旁立有一碑，紀念瀑布守護者 Sigríður Tómasdóttir 女士。
Sigríður Tómasdóttir 女士，地主女兒，極力反對當年於此興建水力發電廠的動工計畫。
據說她當時曾赤腳往返 Gullfoss 與雷克雅維克之間，為保存瀑布原貌進行激烈的抗爭。
甚至威脅不惜投身瀑布，以死明志；此決絕之心，與干將莫邪之以身鑄劍，遙相呼應。
最後在 Sigríður Tómasdóttir 的奔走呼籲下，發電廠計畫被擱置，環保主義終獲得勝利。
因此，後人亦須感謝 Sigríður Tómasdóttir 女士，沒有她，我們今天根本沒有瀑布可看。
循階梯而上，我們又回到了上層；由看板可清楚分辨兩停車場之位置，及其步道路線。
前人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不惜捨身飼虎，可敬；至於尸位素餐者，理想只是工具，可鄙。
時候不早，不僅遊客漸漸變多，雲層也不知不覺增多，這就是冰島不討我們歡心之處。
好景不常，令人感慨；完美的天氣竟稍縱即逝，密雲不知何時已自四面八方悄然掩至。
一直很誠心地等待著，只想等待一個河清海晏的晴朗日子，以求見證心中最美的冰島。
無奈總是事與願違，冰島的陽光太吝嗇；即便曇花一現，欲維持乾淨的天空，也很難。
上層之最佳觀瀑位置，便是照片中所見之棧道一線；居高臨下，整片景色盡收於眼底。
對比下層之置身凶險，各擅勝場；上窮碧落下黃泉，瀑布的高低落差，確實饒富趣味。
來至冰島，常思索究竟何為「美」；為何我眼中這片平沙孤絕的大地，別人卻盛讚不已?
「美」的境界與理解，或許同黃金瀑布一樣，也分有許多層，且各人喜好之標準不一。
吾不喜賞花，不是花朵不美，而是花兒過於細膩孱弱，多為陰柔之美，少見大家風範。
但若是像富良野的山坡花海，前有綠野、後有青山為伴，整體氣勢提升，便深得我心。
吾亦不愛海灘戲水，碧海藍天固然極美，但似乎少了一味；這一味，且待我來日驗證。
私以為剛柔並濟，方為至善至美；徒「美」不足以自行，需與「力」結合，乃臻化境。
就這個層次來說，黃金瀑布的確是剛中帶柔、柔中帶剛的佼佼者，不愧金圈最強景點。
晃了兩三個小時，感覺差不多了，間歇泉方向的天空看起來還行，不如回程一併走走。
冰島給我們的印象，就像它的天氣一樣，明明覺得不怎麼樣，但轉個身又感覺還不錯。
這種複雜矛盾的情緒，反而搞得人有點累；介於好與不好的模糊界限，令人取捨兩難。
譬如現在回到停車場，準備要離開之時，太陽卻比剛剛更明媚強烈了，頓時進退失據。
此時恰好有一台灣旅行團來到，不免感嘆他們運氣真好，正巧趕上今晨難得的好時光。
我欲走還留，不捨這陽光；於是我們又鬼迷心竅地留了下來，似是被瀑布的魔力召喚。
又重走了一次步道，不過天空很快又回復一陣晴一陣陰的打擺子狀態，當真不如歸去。
期待冰島真如 Ozymandias，萬王之王，一如間歇泉，強大噴發；可惜，最終它並不是。
♞ Eternity in Icela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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