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amino de Santiago 2 ✞
請記下此段文字 ~ 這世上尚有一座佩納宮，留待他日必訪；然後關閉文章，逕行退出。
不願你看下去的原因是，我想將佩納宮的美，留待你自己去發掘，方可得最撼動之驚艷。
如果你按捺不住、不顧攔阻、執意要讀，我也只能祝福，因你將鑄下此生最美麗的錯誤。
在山與海的交界，一度曾被詩人拜倫譽為人間的伊甸，存在著一座不為人知的奇幻宮殿。
旅人無不盛讚新天鵝堡，為童話城堡之原型經典；未遇見佩納宮之前，我也是這麼認為。
然而正如莊子．秋水篇所云，河伯以為天下之美，盡皆在己；至於北海，始望洋興嘆矣。
儘管我眼中世人皆為不能語海之井蛙，可在佩納宮的面前，我也只是隻不能語冰的夏蟲。
曾誤以為別人照片裡華麗的佩納宮，不過是一顆不小心沖上大西洋岸的俗不可耐之珍珠。
可當自己親身站在城堡的垛壘下，始知矗立於我眼前的，是史詩中才會出現的神話寶物。
在全然未有思想準備的狀況下，佩納宮的一切，如同大西洋狂烈的海風，向我強力襲捲。
美感似巨濤排山倒海而來，我只能屏息以對。震撼難掩之餘，連呼吸都成了奢侈的浪費。
這已非時光隧道等語彙可以統整的經驗，因為此宮跳脫了人類想像所能企及的最遠範圍。
原以為高第是不世出的怪才，如今我懷疑，其天馬行空的創作根本是受了佩納宮的啟發。
凡人應無法輕易自行揣摩出如此大膽前衛的設計，除非黃粱一夢裡有幸遇到仙人來指路。
層層堆砌且巧妙各有不同的繁複中，竟有著難以言喻的視覺和諧，不得不令人拍案稱絕。
同時，於變化莫測的大開大闔之際，卻也不忘藏留小巧雅致的哲學空間，供人思索流連。
一轉身，遂進入了另一幅畫框；再挪移一步，切換一點兒角度，又是另一番的美不勝數。
請諒解我從此之後，將視世間平凡建築為不值一哂的俗物；我沉默不語，是不想傷了你。
皚皚白雪的新天鵝堡，的確仙風道骨、膚如凝脂、不可逼視；然佩納宮有更勝一籌之處。
其理在於，新天鵝堡可供觀賞的角度侷促有限，反觀佩納宮能夠迴旋的空間則海納無窮。
是以除了夢幻視野的瑪莉安橋遠景之外，你很難再多取得一些新天鵝堡不同的曼妙身影。
但佩納宮就像是一本翻也翻不完的魔幻天書，每掀至新的一頁，皆紛呈截然各異的驚喜。
於是我，漸漸沉入一種狂喜忘我、ecstasy 的精神狀態，久久無法將自己從現象中抽離。
彷彿我的靈魂，亦成了佩納宮一部分。像是鐘錶的機芯滯止了，時空於此刻完美了永恆。
歐洲夏天的高溫熱浪，來到此地完全不存在；這兒曾是國王遠離塵囂的避暑山莊暨夏宮。
觀之國王簡樸的寢室可知，若一個人擁有了廣闊的眼界，那麼再多的富麗堂皇皆是瑣碎。
現今的消費社會，拜物成尚。連旅行者也難逃魔掌，無不以動輒擺滿床鋪的戰利品自炫。
甚至善寫者，競相推出所謂的懶人包，眾人竟不以為恥，且互得其樂；更令我怵目驚心。
個人以為，懶人包是思想的墮落，是對旅行的褻瀆；它間接鼓勵人全盤接納所有的訊息。
可那不是旅行的真諦。旅行最美好的部分，在於「發現」，在親炙景物之美的第一瞬間。
要是所有的步驟，皆在他人詳盡教導的掌控之中，那麼旅行究竟還剩下多少意義和樂趣。
尤其旅行，應是強烈個人主義色彩的主觀行為，若淪為不假思索的被動服從，豈不可悲。
這應是國王肚子餓了打電話叫披薩，或是有人叛變，詔令八旗軍前來熱河護駕的電話間。
所以我無意告訴你太多的佩納宮，因為真正的劍客，不希望他人模仿，亦毋需他人跟隨。
唯一需要提醒你的，就是佩納宮這兒風挺大，且極易籠罩於生自大西洋瞬間即至的妖霧。
前一刻鐘天空還是無比澄澈的清朗，或許下一秒鐘，就會立即身陷茫茫飄渺的萬里迷霧。
幾天下來有此體驗，也從民宿主人路易口中證實了，此等怪霧確實是當地特有天氣常態。
因此當美好的一刻來臨時，請好好珍惜；那不可方物的畫面，有可能是稍縱即逝的經典。
此外，跟團的行程是不會來這裡的；因為自詡見多識廣的你，根本不知世上有座佩納宮。
故旅行團遂隨便拿山下弱弱的、有兩根大煙囪的仙達皇宮來呼攏你，反正你也搞不清楚。
你以為你看的仙達皇宮，就是葡式宮殿的極致了；殊不知你與真正的精華，正擦身而過。
無奈，人生或世道，與此情形其實相去不遠；你看多少人拿著自珍的敝帚，往空中揮舞。
又有多少自大的夜郎，拿著了鵝毛，以為就是令箭；故作姿態以驕人，無的放矢以鄙人。
我鍾愛論語「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這句話，更希冀自己別成為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如果當個人云亦云的遊客才是公認的主流，那就讓我繼續做個不知往何處漂泊的旅人吧。
至於旅行團為啥不帶你來看佩納宮的原因，我想這個問題，應當留待你自己去認真思考。
若你總是遵循別人規劃好的路線，你便永遠不會知道從佩納宮可以這般遠眺摩爾人城堡。
於朝聖之路的旅途中，收到了強老尼捎來的 Desert Moon，一曲聽罷，心中特別有感觸。
Those summer nights / when we were not young / we bragged of things we'd never done.
& in our haste to grow old too soon / we left our innocence on Palácio Nacional da Pena.
We were dreamers, only dreamers...
➜ The Wa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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